此诗作于王安石任翰林学士的次年,即宋神宗熙宁二年(1069)的春天。
首句“金炉香尽漏声残”,抓取了具有代表性的两个夜直意象:香炉和钟漏声。香炉,似乎是古代值班室的标配;而一人独坐,对于钟漏声也特别敏感。二者都是好诗料,故诗人写夜值,屡屡及之。写香炉的如“画省香炉违伏枕”(杜甫)、“夜直炉烟细”(罗隐)、“焚香夜直明光殿”(徐铉),写钟漏声的如“玉漏殊杳杳”(韦应物)、“禁钟惊睡觉”(白居易)、“清漏还从深殿来”(司马光)。诗中的金炉,指铜制香炉。铜炉里的香已经燃尽,漏壶里的水也将漏完,表明已近凌晨,诗人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。
次句点明了夜直时的季节特点。剪剪,形容带着寒意的轻风。春夜的风,还带着阵阵寒意,但已经是春天了,温暖和生机不可阻挡,这点寒意算得了什么呢?作者巧妙地借季候特点,表明自己不畏困难,对革除积弊充满信心。
第三句照应首句,含蓄地传递出作者内心的激动。为何一夜未眠?作者给出的理由是“春色恼人”。美好的东西让人愉悦,特别美好的东西让人不知所措,这就是“恼人”。《诗经》里的“如此良人何”,《世说新语》里“桓子野每闻清歌,辄唤奈何”,表达的都是这种面对美好感觉无奈的心情。
用“恼人”形容春色,唐人已有先例。如罗隐《春日叶秀才曲江》“春色恼人遮不得”,魏承班《玉楼春》“一庭春色恼人来”。王安石写《夜直》,不是风花雪月之作,而是政治抒情诗。诗中的“春色”,表面上指自然界的春色,实则是政治上的“春色”。因为此时他已受到神宗的赏识与信任,被委以重任,正准备施展抱负。这是他人生的春天,也是变法改革的春天。
第四句句意紧接上句:因为“眠不得”,作者游目屋外,欣赏月下景色。以景语作结,更显含蓄有致。影随光转,花影映到栏干上,是因为月光的移动;作者用拟人手法,说是月光把花影移上栏干,颇具巧思。这句描写的景色非常优美,而且蕴含着一种积极向上的“正能量”。
缪钺先生认为王安石是“参透了杜甫《春宿左省》后才动笔的”,这句的灵感源自杜甫的“月傍九霄多”,寓意“大好的景色象征大好的形势”。两首诗都写夜直,确有相似之处,可以对读。
王安石写诗学杜,“得其瘦硬”,这首诗不是他常见的风格。宋代周紫芝《竹坡诗话》怀疑此诗非王安石所作,而是王安国的作品。王安国是王安石的同母弟,北宋著名诗人,所作诗风韵秀雅,从风格上看,说《夜直》是他所作也不无可能。但察其生平,似无宫中夜直的经历。传世署名王安石但被怀疑是王安国所作的诗词,不止这一首。真相如何,也许永远是桩悬案了。